[彼得·米歇尔·穆尔_马军_译] 被狂风卷下悬岩之后

被狂风卷下悬岩之后
1992 第3期 - 历险记
彼得・米歇尔・穆尔 马军 译

一阵狂风把帐篷和帐篷里面的3个人卷下山岩,抛向500米下方的一片冰川……

1989年5月25日,在北美洲最高山脉的万仞群山中,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,几乎什么也看不见。35岁的导游员达夫・斯蒂赫利和他带队的8名登山爱好者决定在海拔5000米、被冰雪覆盖的一个小山坳上宿营过夜。

他们搭起3顶圆顶尼龙帐篷,帐篷的基底深入地面30厘米,又用积雪在每一顶帐篷周围筑起50厘米厚的防护墙。斯蒂赫利已是第16次登上麦金利山,他喜欢把防护墙垒得高些,然后用金属棍子打桩固定所有的牵绳,并用锚爪牢牢固定每一顶帐篷下面的12个落地环。他在钻进睡袋时想道:“我们的帐篷稳固得恐怕连炸弹也炸不垮了。”

到早晨风暴仍没有减小,所以登山队又呆了一整天,接着又呆了一天,只听见帐篷的尼龙布被风吹得哗哗响。

腾空而起

这天是星斯六。晚上9点钟,39岁的约翰・理查德在进帐篷之前又最后检查了一遍锚爪和落地桩。他是肯塔基州的一名律师,十分爱好登山运动。他和同伴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登山爱好者,有31岁的霍华德・塔锡尔和41岁的杰姆・约翰逊。

在呼呼的风声中,传出一种啸吼声,越来越响。理查德突然抬起头来,这时,他感到一股如刀似箭的风流席卷着帐篷顶部,接着四面都响起了雷鸣般的风吼声。“帐篷被狂风卷走了!”塔锡尔喊着。帐篷慢慢地转动起来,倾斜了,开始向山下滑去。

理查德向用拉链拉上的帐篷门口猛扑过去,但没有够着,随着帐篷沿山脊滚动,他在里面翻了好几个斤斗。

在同一时刻,约翰逊想用一把刀子割开帐篷的尼龙布,但也被弹了回来,撞在了理查德的背上。

帐篷沿山坡越滚越快,人和物品在里面乱作一团,理查德的双手从那条刀割的口子伸到外面,摸到了积雪。他用手在外面没命地抓,要把身子挣出去。“哗啦”一声,尼龙布撕裂了,他已在帐篷外面,脸朝地面滑下山去。

终于不再下滑了,身子在雪地里陷得很深,他发现自己是独自一人在这儿。那顶帐篷已带着塔锡尔和约翰逊飞快地钻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雾,往山下500米处的“彼得斯冰川”坠落。

在山上剩下的那两顶帐篷里面,斯蒂赫利等人还在打瞌睡,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一场灾祸。忽然斯蒂赫利听到一声叫喊,他猛地跳了起来。他拉开帐篷上的拉链,约翰・理查德一个踉跄钻了进来,一副目瞪口呆、浑身颤抖的样子,带着哭腔喘息着说:“他们被风刮跑了!帐篷滚下山去了!”

斯蒂赫利朝外面看了一眼,只见锚爪、落地桩还在,而帐篷已不翼而飞,惊愕得说不出话来。他迅速穿上衣服,跑到山边张望。仅在下面约50米处,天地即已融合起来,只有银白色的一片。斯蒂赫利心想:“他们完了。人家这么相信我,我却辜负了他们的希望。”

跑回帐篷,几下子打好一个急救背包:里面有睡垫、睡袋、炉子、水瓶和铁锹,然后用无线电送话器向设在海拔4200米的一个医学研究所呼叫,希望所里的医务人员能组织起一个急救小组。“紧急呼救!紧急呼救!”送话器里除了天电干扰音之外什么响声也没有,但他还是不停地呼叫,“我是斯蒂赫利,我现在海拔5000米高处盲目呼叫。有两个人被风刮走,掉下彼得斯冰川去了,生死未卜。我现在去找他们。”

冻成冰棍的人

斯蒂赫利沿着登山的路急速下山,一直奔向有5个登山爱好者设在海拔4910米的宿营地。他叫醒了一个帐篷里的人,用他们的无线电喊话器与医学研究所联系,还是没有回音。

那几个登山者主动提出要帮忙。斯蒂赫利说:“那就请您们用无线电喊话器反复进行联系吧。”说完就消失在暴风中了。

他离开山脊在山里到处走,寻找帐篷坠落时留下的痕迹。积雪更松软了,钉子皮靴陷下去有30多厘米深。突然他停住脚步,他感到在那层松软的积雪下面有一些颗粒在移动。自己是在一个积雪负荷很大的山坡上,身体的重量可能激发一场可怕的雪崩。

这时他看见前面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有被什么东西擦过的痕迹。那帐篷曾经坠落在这山坡上,又很快地滑走了。他循着痕迹一路走去,生命危险早已置之度外。塔锡尔有两个孩子,约翰逊有5个孩子,斯蒂赫利恳求说:“大山啊,请留给我一线希望吧!”

在宿营地下面约350米处,他突然在一个悬崖边停住脚步。那儿有一个约5米宽的平台,走近一看,他激动得连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。

平台下有两个浑身都结上了一层冰的人。

“杰姆!霍华德!”斯蒂赫利大声喊他们。

杰姆・约翰逊抬起头来,却什么话也没有说。霍华德・塔锡尔慢慢转过脸来,口齿不清地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

斯蒂赫利看见这两位朋友还活着,原本松了一口气,但见他们这般模样,兴奋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了。塔锡尔脸上毫无表情,只是说,“我冷得很。”两人的脸上都留有血迹,双手被白色的冰雪覆盖,弯曲的指头已经僵硬。精神萎靡,神志恍惚,说明他们在零下30℃的严寒中,体温过低已达严重程度。

塔锡尔和约翰逊既没戴手套也没戴帽子,在严寒中至少已暴露了1个钟头,甚至可能有两个钟头。他们的身体已经不能进行保护性的发抖,因而不能在体内产生热,很快就会昏迷了。

严寒之中无火种

斯蒂赫利用力从背包中拉出睡垫,在平台上尽量铺开。先把约翰逊放上睡垫,又把塔锡尔拉了过去,打开睡袋把两人盖起来,然后用铁锹铲起积雪修筑一道防风墙。

太阳已在西沉,看上去象一个桔红色的小球。这时是午夜11点15分,在20分钟的时间里,严寒将会达到摄氏零下50度。

斯蒂赫利把铁锹扔到一旁,把备用的一只手套戴到约翰逊的手上,在他的另一只手上套上一只袜子。塔锡尔的手太大,剩下的一只手套戴不上去,于是斯蒂赫利脱下自己的手套给他戴上。又找出另一只袜子套在塔锡尔的左手,这样可以减慢他们俩的热量损失,但还得用炉子给他们取暖。

斯蒂赫利蹲在那儿安装好炉子,一按打火机,只见红色的火焰在炉子的喷嘴周围烧起来,几秒钟后喷嘴里就会吐出热烘烘的蓝色火焰了。

一阵风吹过,火焰熄灭了。他又反复按那打火机,却连一颗火星子也发不出来了,沾在手上的雪水把灯芯浸湿了。他快沉不住气了,忙大声命令自己说;“你要冷静!”

这时只见约翰逊想要掀开盖在身上的睡袋,斯蒂赫利忙在他的背上敲了一下,大声喊:“杰姆,盖好被子别动!”

约翰逊已接近体温过低的最后阶段,病人在这一阶段会感到一股躁热,所以想扯掉身上的被盖和衣物。斯蒂赫利知道,如果找不到热源,这两个人就没有希望了。他往约翰逊的两腿堆上雪,以使他不能躁动,又说:“我去找人帮忙,很快就会回来的。”

他跃上平台,在雪山上不断挥动冰斧,向那5个人在4910米高处的宿营地攀登。

急如星火

下方海拔4270米的医学研究所,彼得・哈切特医生在午夜10点25分听到了斯蒂赫利的一次紧急呼救。他与海拔4910米营地的那几个登山爱好者取得联系,并组织起有导游、管理人员和一名医生的一支救护队,随时准备出发。但现在风速已达每小时100公里,而且爬上去需要5个小时,危险很大。哈切特说:“我们不希望再死人,要等候斯蒂赫利的消息,得知那两人确实活着时才出发。”

斯蒂赫利平常走这段山路需要1小时,但今天夜里可不一样,约翰逊和塔锡尔坚持不了那么久。他奋力挥动冰斧,行色匆匆,三步并作两步,急促的喘息使他吸入大量的冷空气,喉咙疼得象撕破了似的。他叮嘱自己:一定要挺住。

走到一半,双臂和两腿变得有千斤重,他气喘吁吁,咳嗽不止,但仍然无休无止地在阿拉斯加浓浓的夜色中快速穿行。他在这麦金利山上上下下已有10年,但从未经历过如此严酷的考验。仅15分钟,他已惊人地登高180米。

两名登山爱好者正从海拔4910米的营地下来,斯蒂赫利一面打手势叫他们快来,一面大声喊叫:“他们俩就在这条滑落痕迹下面,还活着!”那两人急忙下山去了,他们用绳子把自己连在一起,以防发生雪崩。

他们的同伴在上方90米处,听了斯蒂赫利的喊叫忙给医学研究所通话。哈切特一听即说:“好,我们马上出发。”这时已是半夜过后了。斯蒂赫利爬到那个营地时,另两名登山爱好者已穿好衣服准备动身,他喘息着说:“他们需要一顶帐篷。”

那两人把他们的两顶帐篷拆了一顶,出发了。斯蒂赫利钻进另一顶帐篷,不停咳嗽,浑身发抖,再也走不动一步。

先下去的两人找到了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塔锡尔,两只手自腕子以下已冻僵。约翰逊身上堆着雪,还在微弱地挣扎,帽子也抓掉了。

后面两人赶到时,前两人正在想法往遇难者身上多盖些东西,并把雪墙垒得高些,费了很多精力才把帐篷支起来。帐篷的一面距悬崖边缘只有50厘米,悬崖下面是冰川。帐篷的另一面是一条冰沟,营救者中的一个掉进沟里已陷至腋窝时才被拉上来。

把塔锡尔和约翰逊抬进帐篷裹在睡袋里后,有两个营救者也钻进睡袋,背靠背蜷在一起,冷得浑身抖个不停。约翰逊还在乱嚷嚷,硬说他必须洗个澡赶去上班。他们就对他说:“上班的火车已经开走了,你今天上午可以睡觉。”

人们在潮湿而寒冷的环境里花了两个小时才把一个炉子点着。到天亮时,塔锡尔和约翰逊终于喝上了热汤,还吃了巧克力。

在大约早上6点钟,医疗队的两名登山能手到达了海拔4910米的营地,筋疲力尽的斯蒂赫利非常激动,简要介绍了那儿的地形。两人走后,又有马克・塞兰医生和另两人从医学研究所赶来,守着斯蒂赫利。前两个到了平台时,塞兰通过无线电喊话:“他们还活着吗?”在焦急中等了好一会儿,才听见一个声音回答:“还活着。”斯蒂赫利激动地合上双眼,任凭泪珠顺着脸颊滚下来。

接着塞兰下山,接替守护了塔锡尔和约翰逊一夜的疲惫不堪的四个人。两名遇险者都遭到严重冻伤,约翰逊的背部还有摔伤。但斯蒂赫利采取了各种措施防止他们发生严重体温过低,而且措施全部正确,二人的体温渐渐升上来。塞兰不愿让他们再受严寒之苦,就叫来了一架救护直升机。

近午时分,突然飘来厚厚的云层,遮盖了西面的山坡。直升机驾驶员克雷格・杜因努力地穿越云层,想到达那个平台,但燃料用光了也没有成功,飞回去补充燃料后,继续努力。

下午一两点钟,杜因驾机从4580米处从云层稀薄处飞了出来,只见人们在前方的平台上向他挥手。他驾驶直升机盘旋着飞过去,右侧起落撬落在雪地上,左侧起落橇有一半伸在峭壁外面悬着。

平台上的人们把塔锡尔和约翰逊抬上悬空的直升机,杜因刚刚驾机飞离,云层又浓密了。

斯蒂赫利独自一人站在海拔4910米处,眼望直升机往安克利治市方向消失在云层里。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登山能手在心里说:“我们没有向困难屈服!我们胜利了!”

约翰逊有6个脊椎发生骨折,两根肋骨骨折,一侧肾脏挫裂伤,浑身严重冻伤。3个月后,他的四肢完全恢复健康,又回去工作了。塔锡尔经反复热水浴后,如预料的那样手指头上都起了水疱,但血管和软组织没有再长出来。6月23日,医生动手术截掉了他的6个手指的指尖部。

塔锡尔说:“我的面前有两条生活之路,一条是自暴自弃,另一条是走向新的生活。斯蒂赫利给了我新的生命,所以我决定不要自暴自弃,要珍惜新的生活。”

山里人早已熟知斯蒂赫利是个勇敢顽强、吃苦耐劳的好汉,虽然他说自己在那一天的行为“没什么大不了的,无非是迫不得已”。但山上的同事们评价说,从斯蒂赫利的英雄行为来看,他完全不亚于一个超人。